前言

自從教育部長鄭英耀於5月14日在「攜手共護網路新世代」記者會上宣布,「高級中等以下學校學生攜帶行動載具到校管理原則」將於9月新學期開學後上路,此舉便引發不少第一線學生、教師大力反對。「捍衛全台學權行動」等學生組織更上街頭舉行抗議行動,要求退回手機管制草案。為了解學生們的真實看法,我們訪問了一位來自「捍衛全台學權行動」(簡稱ADSR)的高一學生,探討手機管制政策與這場學生抗爭的方方面面。

採訪人:國際社會主義前進International Socialist Forward

受訪人:ADSR匿名學生


第一部分:關於學生組織

 

Q:是什麼原因讓你反對手機管制?其他夥伴又為何而起心動念呢?

A:一開始聽到草案要上路的時候,我就覺得問題很大,因為它根本就沒考慮到學生實際使用手機的情況。手機對我們來說不只是娛樂,它也是聯絡、查資料、吸收知識的重要工具,特別是現在AI日新月異,對輔助我們的學習越來越有利。你不能只因為「有些人會沉迷」,就把手機整個當成毒藥完全禁止沒收。這就像有人說學生會在課堂上睡覺,就要把他的課桌椅收起來一樣不合理。

其他夥伴的動機也很像。有些人是因為在學校裡真的有被手機禁過、感受到不方便,像是被當作犯人的感覺;有人覺得教育部應該用教育、輔導的方式處理,而不是強硬的進行管制,這才符合教育的理念;也有人是因為覺得這個政策完全沒有在乎學生的看法,教育部的草擬過程根本沒有好好聆聽學生的意見。大家來自不同地方,但我們的共通點就是:我們都覺得,手機禁令不能就這樣被默默推動下去,學生也應該有參與政策討論的權利。

 

Q:從單純反對到參與抗議行動的契機又是什麼?

A:一開始看到這個手機管制草案,我的反應其實跟很多同學一樣,也只是私底下抱怨而已,沒想過自己能做什麼。真正讓我決定參與行動,是後來在IG上滑到ADSR的貼文,裡面不只是單純罵政策,而是清楚地講出這樣的法案有哪些問題,還有學生為什麼要站出來,能怎麼做。我覺得他們講得很中肯,也很有行動力,那時候我才第一次意識到:原來學生是可以靠自己發聲、影響政策的,我們不是只能等大人決定。所以後來他們說要舉辦抗議行動,我就有去現場看。

他們靜坐抗議的時候,除了有向媒體宣講,也有來找我討論對這個草案的看法,還有台灣教育體制裡的各種問題。跟他們討論之後,我就覺得,雖然大家都還只是學生,但和他們一起行動感覺真的可以達成一些事,所以我就加入了他們。

ADSR成員與支持者在教育部前靜坐,抗議教育部的不當政策。(圖片來源:太報,李政龍攝)

 

第二部分:關於手機管制

 

Q:覺得台灣目前的教育現場,最主要面臨的問題或需要改善的地方是什麼?是學生的網路成癮嗎?

A:我覺得學生的「網路成癮」常常被大人拿來當作一個很方便的理由,好像學生只要用手機、用久一點就是「成癮」,然後就可以合理化一堆限制。可是,真正的問題根本不是網路,而是我們學校制度本身太封閉、太不尊重學生的意見了。

就像ADSR一直提到的,我覺得台灣教育根本的問題是,真正受影響最大的學生群體,幾乎沒有參與決策的空間。有時候我甚至會覺得我們雖然在民主自由的台灣,但進到學校卻像是來到沒有民主的中共,還是像在監獄的囚犯一樣,被視為管理的對象,而不是學習的主體。

我們關心的不是「不能滑手機」這麼表面的事,而是整個教育現場是不是願意尊重學生、讓我們有決策的空間。網路成癮、霸凌、影響學業等問題我們當然知道存在,但學校卻連最基本的自主權都不給我們,只會一味強硬禁止學生使用,而不是教育、引導我們怎麼好好使用,這不是在解決問題。

如果教育部、學校能好好聆聽學生的意見,讓學生也有辦法學著自律,從學生的角度共同解決教學方式、升學制度、管理手段的問題,那才能讓教育制度隨著學生面臨的真實情況持續改進,進而解決網路成癮之類的問題。

 

Q:手機管制對學生會有什麼影響,如果政策成功推動,未來會造成什麼後果?

A:如果這個政策真的被推動,對我們學生的影響會非常大,不只是「不能滑手機」這麼簡單而已。

首先,這會進一步強化一種「大人說了算」的治理方式,學生的聲音只會越來越被邊緣化。本來學校就已經很常用命令的方式管理我們,但如果手機管制這種跟學生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的事情,都可以在沒有學生參與、甚至沒有廣泛討論的情況下直接定下來,那以後還有什麼是不能這樣做的?這其實會讓我們離「民主教育」越來越遠。

再來,這種管制其實是一種很簡化、也很偷懶的處理方式。很多老師會說是為了防止分心或改善學習,但手機根本不是問題的本質,教學方式無法讓學生提起興趣,學生不滑手機也會睡覺、看小說或做其他事。反而我們在課堂上使用手機,常常是為了查資料、做筆記、協助吸收知識,甚至有時候小組討論也會用到網路工具。這些都是現在學習很需要的能力,可是手機一被沒收,我們反而失去這些學習空間。

 

Q:如果成功使草案退回,認為對台灣學生的未來有什麼影響?

A:如果我們真的成功讓手機管制的草案退回,我覺得那對台灣學生來說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甚至可以說是一個轉捩點。

因為這不只是一場「擋掉錯誤政策」的抗爭,而是學生群體幾十年以來終於開始集體站出來、用自己的聲音去挑戰教育體制裡那種不尊重學生的決策模式。如果這次我們真的有影響政策,那未來就會讓更多學生知道:學生只要能團結站出來,也可以是有影響力的,我們也可以參與決策、改善教育,而不是只能被動接受。

這也會讓學校和教育部去正視學生的角色,不再把我們當作只需要被管理的對象。未來像是課程設計、校規調整、甚至學權議題,大家就會更有信心去參與、去爭取。我們希望這可以變成一個開端,讓學生重新透過行動找回自己的力量,而不是每次不了了之被壓回去。這才是我們真正想看到的改變。

(圖片來源:太報,李政龍攝)

 

第三部分:關於後續走向

 

Q:怎麼看目前各政治人物對手機禁令的表態?會期待得到更多政治人物的支持,或依靠他們阻止禁令推行嗎?

A:我們有在觀察政治人物的反應,老實說,有些人的發言讓我們蠻失望的。他們不是把學生的抗議講成是「被煽動」,就是完全忽視學生想要表達的訴求。這其實反映出台灣政治裡面對學生聲音的不重視。好像我們講話一定是有誰在背後指揮,不能只是因為自己真的有想法、有立場。

但我們也有看到一些政治人物願意對這個議題表態,甚至幫忙把草案的問題拉進公共討論,我覺得這是好事,但還是希望他們的立場可以更貼近大部分學生,我目前都只看到政治人物說草案有很多問題、漏洞,而不是真的去質疑學生是不是需要這個禁令存在。

而我們雖然希望政治人物能站出來表態支持支持學生自主的聲音,但也不是要完全依賴政治人物,還是要靠學生建立自己的力量,才能真正解決學生沒有話語權、決策權的問題。如果今天有立委願意質詢教育部,幫我們爭取更多討論空間,那當然很好;但如果沒有,我們自己也會繼續站出來,不能單純指望依靠政治人物或教育部的「施捨」來達成訴求,這樣學生還是不具影響力,換個政府可能政策就又改回去了。

 

Q:除了阻止手機管制,你期待看到一個怎麼樣的教育現場,或者說希望台灣教育走向何方,變得如何?

A:我希望看到一個真正尊重學生的教育現場,不是那種表面上說鼓勵自主,實際上卻用一堆管制壓著我們的體制。我覺得教育應該是讓學生有空間去探索、犯錯、學會思考,而不是把我們當作需要被「管好」的對象。現在的台灣社會,常常把學生的聲音當成噪音,或者覺得我們太年輕,什麼都不懂。但其實很多學生對社會、對未來是有想法的,我們只是缺少一個被認真傾聽的機會。

我也希望,未來台灣的教育現場能真正實現「學生參與治理」。像是校規怎麼訂、校園環境怎麼管理,這些都應該有更廣泛的學生參與,而不是一群大人坐在會議室裡就決定好。

如果要說希望教育變成什麼樣子,那我應該會說,是一個學生可以被當成完整的人的地方。我們有權利、有思考、有夢想,不是「只要讀書的考試機器」,也不是「被管理的對象」,而是民主社會的一份子。我希望學校能成為我們學會討論、合作、爭取權益的地方,而不是只會教我們「聽話服從」的地方。

ADSR成員與支持者在教育部前靜坐,抗議教育部的不當政策。(圖片來源:上報,王侑聖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