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kos Anastasiadis 開始－社會主義國際主義組織
本文章出自希臘左翼「開始（Xekinima – Sosialistiki Diethnistiki Organosi）」，旨在討論因烏俄戰爭而帶來的全球經濟衰退與經濟危機。我們在此透過這篇文章，為各位讀者介紹全球資本主義經濟災難的實質面貌。
花旗集團執行長簡·弗雷澤 (Jane Fraser) 總結目前的世界經濟狀況時說，她的公司一直關注所謂的「三個R」：俄羅斯 Russia、利率 Rates 和經濟衰退 Recession
這大致正確的概括了大資本的恐懼。讀者只需要回想一下烏克蘭戰爭與能源危機的關係，債務問題與利率上升、經濟衰退的關係。
同樣的，在美國銀行一次包含管理著7220億美元的259名參與者的調查中顯示，投資人關注的四大風險是通貨膨脹、全球經濟衰退、鷹派央行與系統性信貸事件。
通貨膨脹造成人民的痛苦
根據皮尤研究中心的分析，在過去兩年，44個發達經濟體中有37個通貨膨脹率已經翻了一倍。事實上，今天的通貨膨脹率已高於20世紀80年代初的水平。英國的通貨膨脹率達到了創紀錄的9%，而且還在上升。G7國家中通貨膨脹率增幅最大的是德國，攀升至7.4%，為50年來最高。美國的年通膨率在6月加速到9.1%，是1981年11月以來的最高值。面對這個情況，高盛集團執行長大衛所羅門（David Solomon）表示：
「通貨膨脹在美國經濟中已經『根深蒂固』，影響方方面面。」
說資本主義建制派在恐慌並不誇張。 通貨膨脹是他們認為已經被永遠遏制的東西——但現在它又捲土重來威脅他們。
為什麼通貨膨脹對資本家如此不利的原因有兩個：
首先，通貨膨脹創造了一個不穩定、不確定的經濟環境，這干擾投資。投資者無法預測未來出售商品的最終價格、預測工資水平、預測原物料和能源的確切價格，也無法預測借貸的成本。簡而言之，通貨膨脹會給金融體制的運作帶來重大問題。
第二，通貨膨脹通常是造成社會動蕩的因素。工人和貧窮的人民被迫走上街頭，要求控制物價、升高工資，以應對不斷上漲的生活成本。資本家自然擔心這些抗爭會超出他們的控制。
為什麼過去幾個月通貨膨脹率上升的問題存在激烈的討論。對通貨膨脹的完整分析超出了本文的範圍，然而毫無疑問的，2008年經濟大衰退期間大量資金的湧入和疫情肯定起了作用。此外，最重要的因素是能源危機和供應鏈的不穩定。
說到供應鏈不穩定，在新冷戰背景下發展的世界兩極化的過程中——特別是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之後——生產過程變得更加複雜。我們熟悉的及時生產（Just-in-time, JIT）的作法不再可能了。跨國公司現在被迫部分「多樣化」他們的供應鏈，以保證兩個或更多的備案，以防其中一個方案因為經濟或地緣政治因素出問題。他們還被迫填補庫存，以備在緊急情況。
此外，我們應該注意到，最近的一些價格上漲是純粹的投機行為。最近，特斯拉的馬斯克（Elon Musk）說：
「我們已經提價了好幾次。說真的，價格高的蠻尷尬的。」
對於他們中的一些人來說，高價格可能只是尷尬，但對於地球上的大多數人來說，物價已經無法忍受了。
最驚人的數字是2022年第一季度的巨額石油利潤。僅在2022年前三個月，大石油公司就賺了1000億美元的利潤，利潤的中位數同比增長了127%。有些公司的利潤增長了300%以上！因此，最近油價上漲至少有一部分不是拜登說的「普丁的漲價」，而是因為大型石油公司的貪得無饜。
一場關於如何抑制通貨膨脹的公開辯論已經開始了。經濟學家們分成了兩個陣營，「鴿派 」和 「鷹派」。鴿派主要是新凱因斯主義者，鷹派是新自由主義者。通常情況下，這兩派都是錯誤的，但在都有一定的道理。
兩個陣營都同意應該提高利率，以抑制通貨膨脹。分歧點在於加多少，加多久。
新凱因斯主義者正確地指出，為了降低通貨膨脹而造成經濟衰退，就像為了避免副作用而殺死病人。另一方面，新自由主義者正確地指出，如果不破壞一部分的生產力，就沒有辦法擺脫經濟危機。兩方都認為資本主義的框架是理所當然的，這就是為什麼他們都走到了死胡同。從工人階級的角度來看，兩方爭辯的不過是怎麼讓工人階級扛下這個重擔。
事實上，在公共領域和決策機構中，新自由主義者在經歷了疫情期間的挫折之後再次奪回了話語權。一些左翼人士之前過早的宣布新自由主義「滅亡」，但現在越來越清楚，事實並非如此。
利率大漲
1951-70年間美聯儲主席的威廉·麥克切斯尼·馬丁（William McChesney Martin）說過，美聯儲的工作是：
「在派對開始時把雞尾酒缽拿走。」也就是說，在經濟開始「過熱」時升息。
不過，資本家目前面臨的問題是，在經歷了2007至2008年的經濟危機、十年的低增長、新冠危機以及現在的烏克蘭戰爭之後，經濟形勢很難說是一場派對。
雖然世界經濟正走向放緩，但央行被迫大幅提高利率。這讓很多人開始擔憂「滯脹」（stagflation）的發生——滯脹，就是經濟停滯加上高通貨膨脹——就像70年代的危機。
大多數央行繼續大幅升息，美聯儲進行了1994年以來最大的升息。利率正在從0利率左右上升到超過3%（經合組織預計到明年美國利率將高於3.5%）。這一政策背後的想法是通過從市場上吸納多餘的貨幣來壓制需求，以抑制通貨膨脹。抑制需求當然會抑制通貨膨脹，但這本身並不能解決通貨膨脹的問題。正如我們之前所解釋的，最近的通貨膨脹的主要原因並不是需求上升。
一部分機構和主流媒體正試圖提出一個觀點，即「工資-價格螺旋」是通貨膨脹上升的罪魁禍首。目前，工資上漲的速度遠遠低於通貨膨脹。在美國，工資增長約為4%，而通貨膨脹率為9%！這意味著工資實際上是抑制了通貨膨脹，而不是推動通貨膨脹！
與此同時，需要注意的是，根據經濟政策研究所（Economic Policy Institute）的分析，美國全國最低薪資的真實價值已經達到了66年來（也就是1956年以來）的最低點！自國會在1938年設立全國最低薪資以來，美國目前已經打破了最低薪資沒有增加的最長紀錄！
因此，工人階級顯然不應該為通貨膨脹惡化負責，也不應該是為它買單！我們是被構陷的，資本家想要恐嚇工人停止爭取加薪，還把新凱因斯主義的 「通貨膨脹政策 」拋在一邊。有人開始公開提到70年代美聯儲主席沃克的休克療法及其 「優點 」，這並不是巧合。保羅沃克作為美聯儲主席，一手主導了美聯儲從凱因斯主義轉向新自由主義政策，其造成了大規模失業和經濟衰退以降低通貨膨脹。
現今全球的通貨膨脹與利率減低，正在威脅無數工人家庭（圖：Equlti）
能源危機不會降溫
能源危機是當前資本主義危機的一個重要因素，它不會很快消失。在歐洲，人們非常擔心今年冬天普丁關掉天然氣供應，會發生什麼事。衛報最近文章寫道：
「歐洲能否在冬季找到代替俄羅斯天然氣的能源？」
「答案是不可能。在烏克蘭戰爭以前，俄羅斯提供了歐洲40%的天然氣。」
根據高盛的計算，如果停止所有的俄羅斯天然氣供應，歐盟經濟將收縮2.2%。
歐盟最近一項名為「為安全的冬天節約天然氣（Save gas for a safe winter）」的計畫，建議所有成員國減少15%的天然氣使用。這在德國和周邊國家之間引起了糾紛。英國《金融時報》寫道：
「西班牙能源部長德蕾莎里貝拉又語帶譏諷的說，（因為德國一半以上天然氣依賴俄國）『我們西班牙跟別的國家不一樣，在能源上，我們從不揮霍超過我們的限度。』」
西班牙部長敢笑德國，這清楚展現了歐盟建制派內部的分歧。
歐洲統治者很難減少對俄羅斯天然氣和石油的依賴。有人提出的一種解決方案是改從美國進口液化天然氣，但是這在短期內是不現實的，因為液化天然氣接收站需要2-3年才能建成。即便如此，他們也將不得不面對美國頁岩油生產商增加產量的速度和成本的限制。其他不同方案也有成本和時間的問題（他們甚至考慮快速批准來自尼日利亞的天然氣管道）。他們面臨的第二個問題是OPEC國家不願意大幅增加石油產量，因為目前他們沒有動機。石油國家正在賺取破紀錄的利潤，他們當然不希望增加產量壓低價格。而且，當然，開發新的油田需要時間，遠水救不了近火。
俄羅斯正在利用這種現狀。國際能源署說，5月份儘管俄羅斯的能源出口因為制裁而減少，但總收入卻增長了。
「5月份中國對俄羅斯石油和燃料的進口增加了近 25萬桶/日，首次超過200萬桶/日。近幾個月印度取代德國成為俄羅斯出口的第二大買家。」
顯然，對化石燃料的爭奪將繼續，這在即將到來的危機中會有很大影響，具體程度將取決於烏克蘭戰爭的結果和美中總體衝突的結果。無論如何，西方正在為戰爭付出沉重的代價。
本文不足以討論與能源危機相關的環境問題，但無論如何都不能輕視這些問題。考慮到氣候變化的威脅，各國重新使用化石燃料是一種自殺行為。煤炭、石油和天然氣復興實際上使巴黎協議的全球溫度升高1.5°C目標變成了空談，因為這需要碳排放在2025年達到峰值。
歷史性的債務
上表可以清楚地看到，（公共和私人）債務問題的嚴重程度前所未有。全球總債務現在是全球總GDP的256%！ 這是前所未有的！給這個數字提供一點背景：二戰期間所有交戰國都大量貸款來支付戰爭的成本，戰後的1950年，全球債務是GDP的100%！債務的量明顯超過了資產階級避免經濟衰退的手段，這不僅適用於所謂的發展中經濟體，也適用於工業化經濟體。
除了壓垮財政政策以外，這股債務的洪流加上升息，肯定會推動一些經濟體走向破產。
舉個例子，意大利的公共債務是GDP的150%（即超過2.5萬億美元），達到了有記錄以來的最高水平。為了避免新的債務危機，歐洲央行推出了所謂的「傳輸保護工具」（Transmission Protection Instrument），這個術語是說歐洲央行可以購買大量意大利債券，把意大利利率保持在合理水平。但像《紐約郵報》報導的，歐洲央行只有在滿足一些嚴格條件的情況下才有辦法這樣做。所謂「嚴格的條件」，正如2008-09年經濟衰退後的債務危機所表明的那樣，是私有化、大規模緊縮政策和經濟破壞的一種委婉的說法。
債務問題不僅影響國家，也影響企業。 摩根士丹利計算16%的美國公司是「殭屍公司」（債台高築的公司）。 彭博社報導稱，殭屍公司欠下的債務總額為9000億美元。
這不只是美國的現象。德國之聲報導，殭屍公司佔歐洲公司的 20% 以上。
高利率（意味著「廉價借貸」時代的結束）將使這些公司更難為以債養債，這可能導致違約破產——這反過來又意味著大規模裁員。
全球經濟放緩
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預測，今年世界經濟產出將從2021年的 6.1%腰斬到3.2%。依據《華爾街日報》調查，經濟學家認為未來12個月內發生經濟衰退的可能性為44%，這個數字通常只在實際衰退即將發生的時候才出現。
馬克思主義經濟學家麥克羅伯茲說：
「主要經濟體不是已經衰退就是正在接近衰退……最新的商業活動調查，稱為『採購經理人指數』（PMI）顯示歐元區和美國現在都處於收縮區間（即，PMI小於50）。7月主要經濟體的PMI（包括製造業和服務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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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5（收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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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元區4（收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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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6 （擴張放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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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0（收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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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8（擴張放緩）」
放緩經濟（即升息以減少流動貨幣）正在加劇這些趨勢。美聯儲主席鮑威爾都承認，「軟著陸非常困難」。很難說他們會在這個方向上走多遠，因為我們很難對經濟做出準確的預測。但事件的發展軌跡清楚地表明危機正在加深。
資本家必須解決一個困難的經濟方程式。 除此之外，西方的力量已經被削弱。他們想要在不陷入衰退的情況下抑制通貨膨脹，但是他們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馬克思說道
「資本家的意志當然是盡可能多地賺錢。我們要做的不是討論他的意志，而是問他的能力，這種能力的界限，以及那些界線的性質。」
事實上，資本家也做不到兩全其美。上世紀30年代，德國實業家Hugo Stinnes（後來支持納粹）說：
「…我們的選擇是通貨膨脹或革命」
今天，資本家不害怕革命；所以，即使成本很高，他們也一直專注於降低通貨膨脹。 但是他們總有一天會需要為「成本」買單的——社會運動將不可避免地在未來某個時間爆發。
如何對抗通貨膨脹、債務與經濟衰退的三頭怪物
工人階級對即將到來的危機的反應將不同於對新冠危機的反應。疫情期間，人們普遍認為危機是病毒造成的。同時各國政府採取了一些凱因斯主義的政策來避免疫情最壞的影響。今天，大多數人都覺得這場危機顯然是由資本主義大國爭奪世界霸權引發的，對烏克蘭戰爭的支持率很低。
此外，通貨膨脹正在加劇——各國政府正在削減人民的生活水平。斯里蘭卡、突尼斯、秘魯、巴基斯坦已經爆發了社會抗爭。
聯合國世界糧食計劃署署長戴維·比斯利 (David Beasley) 描述了這種情況：「甚至在烏克蘭危機之前，我們就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全球糧食危機……然後，我們認為情況已經夠糟了，但是這場戰爭更是雪上加霜。」
他還說：
「……在過去五年中，遭受『慢性飢餓』的人數從6.5億增加到8.1億……同期經歷『急性飢餓』的人數從8千萬增加到3.25億。他們被歸類為生活在糧食不安全的危機水平……一步步走向飢餓，不知道下一頓飯從哪裡來」
「……在2007-09年經濟崩潰之後，隨著大宗商品價格和通貨膨脹的上升，全球48個國家爆發了騷亂……我們今天的經濟情況比15年前還要糟糕得多，」他說，如果不解決危機，將導致： 「飢荒、社會不穩定和難民潮」
最後，「這是一個非常非常可怕的時期。 如果我們不立即反應，我們會目睹人間地獄。」
通貨膨脹、經濟放緩和債務的結合正在摧毀人們的生活。我們這裡提出一些可以被參與鬥爭的運動、工會和政治組織參考的訴求。 顯然，不同國家有不同的情況。 但希望可以起到拋磚引玉的作用。
我們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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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實際情形規定工資」，為通貨膨脹補償工人的工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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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有化能源企業，以最好利用能源資源。移除逐利的投資者，降低價格，同時組織真正的綠能轉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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組織工人與社會大眾的委員會監督工資與物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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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消公債，減少/補貼工人與中小企業的債務。把銀行國有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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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利潤的來源課以高額累進稅，稅金用在公共支出與社會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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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定公共投資計畫來重建基礎設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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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有化經濟中的先進產業與公司，讓工人監督管理，讓經濟為大多數人而不是少數富人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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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對造成所有參戰國家痛苦、造成全世界惡劣影響的烏克蘭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