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Nikos Anastasiadis
譯者：魏嘉成
原文在2024年11/05號刊登於「Internationalist Standpoint」組織官網。
瀏覽最近的媒體，你會發現關於近期在俄國喀山舉行的第16屆金磚國家（BRICS+）峰會的新聞少之又少，就算是零星的報導，角度通常也片面且帶有偏見。顯然，在舊有的西方帝國主義勢力與以中國為要角的新興集團間的地緣衝突背景下，金磚國家的所發揮的意義正被淡化。那麼，這次在喀山的峰會究竟發生了什麼？
什麼是金磚國家（BRICS+）？
金磚國家（BRICS）是巴西、俄羅斯、印度、中國和南非的簡稱，代表了一個由新興且快速增長的經濟體組成的集團，這些經濟體不屬於七大工業國組織（G7），即美國、英國、法國、德國、日本、加拿大和義大利。在2023年8月於約翰尼斯堡舉行的最近一次峰會後，又有四個國家加入了金磚國家：埃及、衣索比亞、阿聯酋和伊朗。阿根廷和沙烏地阿拉伯也曾被初步宣布為新成員，但阿根廷在極右翼的米萊贏得選舉後取消了其申請（他表示「將不會促進與共產主義者的關係」），而沙烏地阿拉伯則尚未確定其成員資格。
目前有9個成員的金磚國家（又稱BRICS+）佔全球GDP（經購買力平價[1]調整）約1/3，佔全球人口的40%，並佔全球石油生產的30%。相比之下，G7僅佔全球人口的10%，而其GDP（經購買力平價調整）則佔全球的30%。
如今，金磚（BRICS+）集團正在穩步擴展影響力，而G7集團的影響力則呈現下降趨勢。
喀山峰會: 重點指南
2024年10月22日至24日於喀山舉行的金磚峰會在多方面具有重要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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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示俄羅斯並未「被孤立」：俄羅斯成功舉辦了這場峰會，吸引了36位國家元首（這些國家代表了全球57%的人口）以及聯合國秘書長的參加，顯示出其在國際舞台上的影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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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和中國達成里程碑式協議：峰會期間，印度和中國就喜馬拉雅邊界爭端達成協議，這被解讀為兩國關係正常化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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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增13個金磚夥伴國：宣佈13個新國家將獲得金磚夥伴國地位，這些國家包括：阿爾及利亞、白俄羅斯、玻利維亞、古巴、印尼、哈薩克、馬來西亞、尼日利亞、泰國、土耳其、烏干達、烏茲別克、越南（而委內瑞拉的申請則被巴西阻擋，引發了馬杜羅的強烈回應）。
金磚+成員同意簽署長篇宣言：峰會上，金磚+國家達成協議，簽署一份涉及多項全球政治問題的長篇宣言。
金磚國家正在逐漸增加影響力（圖：BRICS News）
峰會的宣言
喀山峰會是一個象徵性事件，展示了眾多重要國家正在討論如何擺脫西方帝國主義的掌控並挑戰其權力，僅這一點便是一項重要的發展。
然而，金磚國家的宣言內容本身則較為貧乏。首先，宣言表述得相當模糊，雖然涵蓋了多項政治議題，但大多都以籠統的模糊語言包裝。金磚國家個領導人主要談論對聯合國、世貿組織（WTO）、布雷頓森林體系（IMF和世界銀行）等機構所希望進行的「改革」。
32頁宣言中的一些關鍵引言包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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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重申對多邊主義的承諾，並維護國際法，包括聯合國憲章所規定的目的和原則，作為其不可或缺的基石，聯合國在國際體系中具有核心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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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重申對以規則為基礎、開放、透明、公平、可預測、包容、平等、不歧視、以共識為基礎的多邊貿易體系的支持，並以世界貿易組織（WTO）為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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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重申對維護以配額為基礎且資源充足的IMF為核心的全球金融安全網的承諾。我們呼籲改革布雷頓森林體系機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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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強調G20作為全球首要多邊經濟與金融合作論壇的關鍵作用……我們重申聯合國氣候變遷框架公約（UNFCCC），包括年度締約方會議（COP）在內，是探討氣候變遷議題的首要且合法的國際論壇。」
很明顯，金磚國家希望在國際機構中扮演更重要的角色，藉此在這些機構內擁有更大的話語權，並試圖超越掌控著這些機構的西方帝國主義勢力，尤其是美國。
矛盾與諷刺
閱讀宣言時，很難忽視其中的諷刺意味，即誰在說什麼。以下是一些明顯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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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中國政府壓制異議，並建立了龐大的審查和鎮壓機制，但習近平簽署了一份聲明，內容包括：「我們強調信息的完整性，以及確保基於事實的準確信息的自由流動和公眾獲取，包括言論和表達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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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朗：在此時此刻的伊朗政權下，「道德警察」以暴力鎮壓甚至謀殺女性，但它卻在宣言中簽署了這樣的條款：「我們強調婦女賦權和基於平等在社會各領域的全面參與，包括在決策過程中的積極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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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以種族主義和極右翼議程聞名的印度總理莫迪，卻簽署了如下內容：「我們承認需要加強對抗種族主義、種族歧視、仇外心理及相關偏見的鬥爭，並反對基於宗教、信仰或信條的歧視，及其當代形式在世界各地的不斷上升的仇恨言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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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羅斯：普丁領導下的俄國參與了多場戰爭，如今甚至還正與烏克蘭交戰，卻對以下內容簽字「同意」：「……支持一切有助於和平解決危機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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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勞工階級政策的其餘國家：例如土耳其，或甚至擁有血汗工廠的越南，卻宣稱他們支持「公平的勞動市場」以及「體面的工作、公平的報酬和對所有人的社會保障……」。
最具虛偽意味的部分可能是有關巴勒斯坦的條款。儘管金磚國家在宣言中表示「關切」並「譴責」以色列的一些行為，但它們在實際上卻並未對以色列施加任何壓力以阻止對加薩（以及現在的黎巴嫩）的屠殺。如果金磚成員國決定制裁並抵制以色列經濟，可能會對其施加更多壓力。但現實中，中國仍從以色列購買武器，南非仍在出售煤炭，印度仍在出售精煉石油等等。因此，他們呼籲「進行緊急措施以確保生命安全」，但並未採取任何實際行動，儘管他們有能力去這樣做。
儘管國際上有些左翼團體將希望寄託於金磚國家集團。但我們應該要有清楚認知，在各個方面，金磚國家都不是對抗西方帝國主義的所謂「進步的替代方案」。
金磚國家並不是對抗西方帝國主義的替代方案（圖：Getty Images）
道阻且長，行則將至？
主席國俄羅斯發表了一份詳細的文件，提出有關金融領域的建議。關於此，最終宣言中表示：
「我們歡迎在金磚國家及其貿易夥伴間的金融交易中使用本幣。我們鼓勵加強金磚國家間的代理銀行網絡，並推動本幣結算，與金磚跨境支付倡議（BCBPI）保持一致，該倡議是自願且無約束力的，期待在此領域進行進一步討論，包括在金磚支付工作小組內。」
「我們同意討論並研究建立獨立跨境結算和託管基礎設施『金磚清算』的可行性，該計劃旨在補充現有的金融市場基礎設施……」
「我們委託財政部長和央行行長（如適用）繼續考慮本幣、支付工具和平台的相關議題，並在下屆主席國會議中向我們報告。」
俄烏戰爭後，西方對俄羅斯的制裁使去美元化的討論升溫。許多國家意識到自己可能會成為西方金融制裁的下一個對象，因此有必要「多元化」其金融體系，以抵禦來自西方的壓力。
俄羅斯的提案對全球金融體系提出了一些有效的批評，強調當前的金融架構偏向西方大國，尤其是美國。它展示了數據，說明儘管生產和貿易重心正逐漸向新興經濟體轉移，但利潤仍集中於發達經濟體。提案懷念過去無阻礙的全球化時期，並批評近期出現的貿易壁壘增多。
這場討論正反映出當前的地緣政治局勢。傳統帝國主義大國正在衰落，為了保持其主導地位，它們試圖通過設置障礙來限制對手經濟的發展，這與它們在經濟增長期所推行的「自由貿易」政策形成鮮明對比。與此同時，新興的資本主義大國則渴望建立起自己的經濟實力。
俄羅斯的提案中寫道：
「一開始，我們認識到大環境和自由市場的限制，因此我們並不尋求取代美元作為交換媒介，因為它佔據全球經濟的大部分。我們的目標是提供一個可行的替代方案，以協助市場在追求效率和更大繁榮的永恆使命中運作，並促進普惠且包容的經濟全球化。」
因此，金磚國家將努力於在國內貿易中使用本國貨幣。這一進程當然有其內部矛盾，但仍然構成了對美元和美國霸權的挑戰。
未來幾年，全球經濟可能會迎來重大變革。儘管各種因素可能會使新興大國的崛起和傳統強國的衰退複雜化，但趨勢已經明確。然而，這一變革之路漫長且坎坷，且在資本主義體系下恐怕將無法平和地發生。
[1] 購買力平價是指使一國貨幣轉換為另一國貨幣的匯率，以便在兩國能夠購買相同的產品和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