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9月10日,查理科克遭泰勒·羅賓遜(Tyler Robinson)槍擊謀殺身亡。生於1993年的查理科克於18歲時創建「轉淚點美國」(Turning Point USA,簡稱TPUSA),乘著以川普為代表的右翼民粹浪潮及其團隊的突出能力,查理科克及其組織成為了當前美國保守派與右翼民粹浪潮中的青年領袖人物及「川普黨」的極重要(如果不是最重要)基層組織與動員網路。

自2012年創立TPUSA起,至2024年的申報資料顯示:查理科克及其組織,年募款金額從2013年的78000美元,增長至2023年近9000萬美元,增長幅度達1153倍。從少數核心成員構成極小眾初創團體且依賴查理科克個人網路平台爭取曝光為始,至2025年已達900 個大學分會;校園覆蓋超過 3,500 個;學生團體超過 2,000 個;信仰團體超過 800 個,並擁有數百位組織專職人員。在查理科克遇刺身亡後,其募款與招募增員的速度更有了爆炸式的湧入與增長。

查理科克在「證明我是錯的」(Prove Me Wrong)的活動上遭謀殺槍擊身亡(圖片來源:攝影:特倫特·尼爾森/蓋蒂圖片社)

 

不論政治立場或觀點殊同,任何人都必須承認查理科克及TPUSA是一個極為成功且迅速壯大的政治運動與組織。其著名的走入大學校園邀請不同政見者展開辯論的政治宣傳活動「證明我是錯的」(Prove Me Wrong)是其最具代表性和影響力的招牌系列活動。這一概念源自查理科克的校園巡迴辯論模式,旨在透過公開挑戰年輕觀眾,尤其是大學生,來推廣保守價值觀。不論其過程中的辯論技巧、議題設定、舉證數據與政治觀點、輿論操作技巧為何,人們都必須承認查理科克與TPUSA不僅專業且有足夠的執行力,更有極強的政治輿論與思想宣傳的作戰能力。

因此,查理科克雖然死了,但TPUSA將透過其高度專業化的組織培訓與思想教育以及「殉道者」的道德感召,培育出更多新一代的「查理科克」。與之立場敵對相左的自由主義者、泛左派、社會主義者或無政府主義者,未來將遭遇更大的挑戰。

查理科克在世時,自由主義者、泛左派、社會主義者或無政府主義者無一人或一團體能在公開的政治輿論戰場上徹底戰勝他,也沒有能與TPUSA相匹敵的青年政治運動組織。如今及其後,要戰勝一個已死且被神格化的查理科克與TPUSA將更加困難。

 

在這場政治暴力後的各種輿論觀點

部分評論者選擇幸災樂禍的嘲諷查理科克的死,恐怕是沒有認真思考過這局面究竟意味著什麼。幸災樂禍的嘲諷,事實上僅是政治上軟弱無力的懦夫表現。

當然毫無疑問的,幸災樂禍的嘲諷他人自是一種必須被保障的言論與思想自由,但這決不是在政治上於自身立場或黨派有益處的選擇。當然,反對與譴責幸災樂禍的言論自由也應當被保障。

另外一部分評論者,悲憤且心懷不滿的控訴道,為什麼當巴勒斯坦人民遭受以色列軍隊更具系統性且殘暴的種族屠殺之時,那些悼念查理科克的人們卻如此麻木或選擇冷眼旁觀呢?更甚至是為虎作倀的選擇支持以色列政府的暴行。

這樣的悲憤與心懷不滿是可以理解的,但無濟於事。表達這樣的悲憤與心懷不滿固然是言論自由的一部分,但絕對無助於爭取更廣泛的普通人民從敵對、冷漠或中立之中,走向支持巴勒斯坦人民抗暴的陣營中。

悼念與否、支持與否,終究都是政治立場、生命經驗、自身利益判斷後的抉擇。查理科克被悼念與緬懷,是因為他不僅僅是一個平凡個人,而是代表著美國保守派與右翼民粹者支持者的觀點與心聲,同時享有巨大的公眾影響力與聲量,那些保守派與右翼民粹支持者之所以站在這樣的立場上,亦是出自於生命經驗、傳統與慣習、認為什麼樣的政見對自身未來更有利的抉擇。

我們應該理解,一個享有巨大聲量與公眾支持的人物的死亡,掀起其萬千支持者的悼念與緬懷是必然的,不論其政治立場如何。這就是當今這個階級社會運作的邏輯,平凡人的死連被討論的資格也沒有,「名人」的死卻能激起千堆雪千層浪。人們可以對此覺得不公與義憤,但絕不該讓情緒宣洩與憤恨不平成為唯一的結論,這對那些受壓迫群體也沒有幫助。

猶他州奧勒姆市查理柯克的紀念碑(圖片來源:路透社)

 

一個保守派青年領袖的死亡

不論查理科克遭槍擊謀殺背後究竟有無政治陰謀或刺殺者泰勒·羅賓遜真實的行兇動機為何。人們都必須承認,查理科克的死已經讓美國保守派與右翼民粹浪潮進一步壯大與強化,查理科克已被拱為「殉道者」,他的言論與思想將在川普政府與保守派的支持下進一步被神格化與成為更多美國青年人的政治信仰選擇。

在美國、歐洲與台灣,皆有無數網路政治輿論爭論著,究竟該用什麼取態來看待查理科克遭謀殺身亡一事。本文無意敘述陳列各方觀點,但本文要表明本組織以下立場。

以「謀殺」對付政治敵人或異議者,不論行兇者是誰,不論動機為何。法律都不該允許縱容。任何具公眾影響力之個人與團體都不該「鼓勵」、「默許」、「認可」。如果以「謀殺」來對付政治敵人或異議者是公眾輿論可以接受與認可的(即便法律仍有懲戒),那麼受壓迫受剝削者的反抗運動及其領袖與組織者,將遭受無法估量的人身安危威脅。

個人恐怖主義不是出路

進一步來說,不論行兇者泰勒·羅賓遜動機為何,這一舉動都將使美國保守派與右翼民粹更加壯大,其中獲得最多增長的必定是TPUSA。如果泰勒·羅賓遜是期望藉此打擊TPUSA,那恐怕將是徹底的事與願違。

嘲諷查理科克是罪有應得的觀點,如果出自一般人,那或許只是一個立場與查理科克不同的普通人出自某種政治觀點與生命經驗的真切感受。但如果一個致力於對抗壓迫與剝削的進步團體或重要意見領袖,選擇採取這樣的態度,那將是對反壓迫反剝削運動的傷害。

因為這將可能誤導受壓迫受剝削者得出一個錯誤的結論:個人或小團體的孤狼式「謀殺」(或各種恐怖主義行動)行為,能夠取代受壓迫受剝削群眾的團結組織與對抗制度性的壓迫與不公。殺死一個保守派領袖,不會讓保守派衰弱,只會讓它更壯大,讓各種保守主義與右翼民粹派的政見得到更多認可。

要真正戰勝保守派與右翼民粹,應當在公眾的辯論場(例如在查理科克的「證明我是錯的」活動中)應當在一次次鼓舞人心且有組織有清晰訴求的群眾集會與陳抗示威中、應當在一次次的政見辯論與競選運動中、應當在無數普通老百姓的眼中與心中,贏得認可與政治支持,甚至是參與其中同心同工,這才是戰勝保守派的唯一路徑。反對保守派的人們與黨派組織也應當深切自省,為什麼自己的觀點與政見,沒有辦法比起保守派與右翼民粹贏得更多人心。

或許值得慶幸的是,目前沒有證據表明泰勒·羅賓遜出身自自由派、泛左派或社會主義者、無政府主義者的背景與組織。如果泰勒·羅賓遜具有這樣的背景與出身,這將給予川普政府一個趁勢以國家機器監管、打壓、查禁這些保守派政敵的許可證。

在該事件發生後,伯尼桑德斯稱每一位美國人都應該譴責一切形式的政治暴力。(圖片來源:路透社)

 

看見自身的不足

或許,在查理科克遭槍擊謀殺身亡的一系列討論中,反對保守派的人們與組織,更應該討論的是為什麼自己與所屬團體、運動沒辦法建立出查理科克與TPUSA在美國各大校園與網路社區及青年人之中的巨大影響力與成就。

在自由派與泛左派及至社會主義者與無政府主義者的圈子與團體中,缺乏勞動紀律與執行力、易於陷入無止盡且無意義的內耗爭論與派別分歧、組織鬆散行事散漫又缺乏自律性、公開政治論戰能力水平低落、脫離且無視群眾常識與生命經驗、甚至是擁抱各種奇形怪狀的反科學、反進步、反發展偏見,或屈服於開明建制派之下,致使群眾不視其為一個有助於改變現況的替代方案,以上種種都是必須正視與反省並設法改進的弱點(當然我們也不自外於其中)。當然,這也將是極為艱困且將導致尖銳衝突(圈子內)的考驗,但如果致力於建立反壓迫反剝削群眾運動的組織與人們,都不願正面承認這些問題的存在,那麼未來仍將繼續屬於右翼民粹派與保守派。

世界性的右翼浪潮,絕不單是庸俗論者的鐘擺效應所導致。在這背後更大的因素,是左翼的脆弱與無力。看見自身不足之處,才是成長茁壯的第一步,否則只是繼續在錯誤的基礎上做徒勞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