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兒教育是許多臺灣人生命中會經歷的成長階段。對於雙薪家庭幼教更是很普遍的一個教育階段。可是國家並沒有把學前教育納入國教體系,以致於現在的幼教體系被所謂自由市場的發展變得畸形怪異有著低薪、過勞、勞動環境不良等問題。在少子化浪潮襲捲臺灣之際,政府終於想起來除了國教高教外,還有著幼教體系存在。但早在這之前,幼教品質與幼教生態已積病已久。

以下是我們對從事幼教工作二十餘年的哈拿老師(化名)進行的採訪,我們將從訪談裡看到真實的一線情況。


 

Q:根據「幼兒教保及照顧服務實施準則」,幼兒園教保活動課程實施時間為上午八時至下午四時,但根據一些新聞的資料,幼教老師常在午休或下班後進行像是教學週誌、整理照片和備課及開會的工作,導致無法休息。全國幼教產業工會認為這是延長教保員的無償工時,請問受訪者有相關的經驗嗎?

哈拿老師:其實這是幼教界裡面的通病,每一間園所幾乎都會有這個問題,就是讓老師常在午休時間,利用午休時間開會。因為在照顧小孩子的工作上,我們不可能做一些其他事務。學校有一些活動啊他就必須要做一些紙本資料、海報、教具、佈置。那這些是不是一定要花時間,那相對的我們都在照顧小孩啊!怎麼會有時間做呢?那一定會用到老師的私人時間啊!例如我們的午休時間或是我們的下班時間。

現在幼教界普遍性都認為,這是學校裡的活動。老師義務要完成所以他並不會納入津貼或是給我們工時,園所也不會發給我們。園方認為這是我們義務,要配合學校完成的工作。所以我們是希望說,你要老師完成這些東西的情況下,你要人員配置夠。

園方如果覺得說你另外聘請一位老師,要增加學校的人事成本,那相對的你耗老師私底下的時間,你應該也要做相對應的補償。

Q:在全國幼教產業工會的報導中,常常可以看到「血汗幼保人員」的問題,反映工資和工作不成正比,尤其好像以私立幼兒園最常發生,請問受訪者有相關的經歷嗎?

哈拿老師:在這個問題當中其實工資和工作不成正比,這個問題是長期以來的事,沒有改善的問題。目前幼兒園有分三個階層最低工資就是準公共化然後是非營利再來是公幼。但是其實這三種幼兒園裡面的工作內容其實都差不多,這就是我說的我們的工作一樣、內容一樣、但我們的工資卻不一樣。而且它的薪資上下對比落差太大,差到快一萬元了。而我們卻是同等的工作。

除了公幼之外,非營利跟準公共化幼兒園都會有招生的壓力,他們的工資卻比一般幼兒園都還要來得高,雖然他們是公幼,但是我們都還是希望,我們私幼也是能夠有同等待遇。一樣是從事幼教,都是在對國家裡面最小的棟梁做學習的一個奉獻,我並不希望說我們卻是低人一等。

未提供相片說明。

幼教產業的同工不同酬,造成幼教產業的分化(圖:全國幼教產業工會)

Q:過去幼兒園師生比為1:15,在42年都沒有修法的前提下,去年終於調降為1:12人,所以想請問受訪者兩個問題,原本1:15的工作壓力負擔會很具劇烈嗎?調降成1:12會否有顯著改善?

哈拿老師:其實這個師生比到目前為止雖然說經過修正了,說113年會降為1比12。但重點來了,你看這又回歸到我的第三點問題了。又分為公幼跟私幼了!這個1比12 目前112年8月開始實施,也是只有公幼跟非營利幼(兒園)。準公共自113年8月起逐步實施;一般私立幼兒園則自113年8月起尊重其參與意願。準公化幼兒園到8月才「逐步實施」,不是同公幼一起。什麼時候實施還是個問號,還沒有下達公文到幼兒園裡面,準公共化還是保持在1比15,1比12還是保留在公幼跟非營利。

那我們先來談一下1比15的工作壓力好了;1比15的工作壓力就是其實他現在如果招生好,他就是等於一間教室裡面會有兩位老師,也就是等於是 30比2,那最多的話一個班也只會有兩個老師。那政府有想到這個問題,他才配置了兩個老師,那你配置了兩個老師是不是就變成2比30。那一個教室擠三十個,你覺得老師的壓力大不大。平常家長自己最多讓你生個三個四個,你就已經很頭痛,而且你們還是兩個父母在看孩子。何況是老師要看這麼多人,所以我們的壓力當然會是很大的,更何況現在的孩子比較特殊一點。現在113年他降比例來說變成1比12 ,對幼教老師來講你說有沒有改善,當然會有的!一定會因為就是從30個人降到24個人,少了6個人,那6個人就差很大。其實還可以把比例再降低一點 ,這樣子的照顧才會更周到,畢竟現在的孩子他比較嬌貴。並不像以前隨便養隨便大,現在稍微一不小心一不留意家長就又要提告,其實對老師來說其實都是一種傷害。

Q:私立幼兒園的教職員,無法納入公教人員保險(俗稱公保)。受訪者有什麼想表達的想法嗎?

哈拿老師:這就是我又回歸到前面我跟你說的,公立跟私幼的不同。公幼你就有(公教人員保險),私幼你就只能是勞保你就是勞工。可是問題來了,假設家長要舉報我們,教育局要懲罰我們的時候卻又跟有(公教人員保險)的公幼老師的標準一樣,使用了幼教法裡面的法則,來對我們老師做實施。這就是我說的沒有辦法做到同等,政府沒有把他統整成一套全部幼教人員共同的保障。

我的意思是說:準公共化幼兒園想要跟公幼一樣的福利制度,政府也要把我們的素養都拉高,但是因為法規的規定私立的只能用勞保;公立的就是使用公保,那對我們來說是非常不利的;對我們來講也是不友善的。

Q:那對政府是想表達不滿嗎?還是想要他們再更精進作為?

哈拿老師:也不是說不滿,我們只是希望他們能一視同仁或是自己來體驗一下,工作內容其實都一樣。當然我們是希望,我們也能納入為公保。為什麼一樣是做教育的,我們卻列為勞保。這已經是同工不同酬的那種的概念。

Q:近年開始,常常出現私立幼兒園招不滿、教師超額的問題,請問這是怎麼發生的?

哈拿老師:公立的老師他們的薪水高,然後又是列為國家有保障的,所以你看他們就有公保是比較有保障的,比私立的保障更多;但相對的,現在少子化,(學生)人數其實沒有很多,所以老師很多人都想要考進公立。那經過考試考進去之後,問題來了,每一所學校都會配置幼兒園裡面開幾班,就是有規定人數。人數招滿其他老師怎麼辦?他就沒辦法到公立去了,他只能到私立。教師超額其實不是園所教師超額的問題,是有教師資格人太多,但是沒辦法全部到公立幼兒園去。

Q:少子化對幼教產業的衝擊會有哪一些?

哈拿老師:少子化這種問題的衝擊其實很大,就是沒有小朋友啊!沒有小朋友學校就是倒閉了, 相對的現在就會出現另外一批就是所謂集團式收購,我覺得你校園很不錯他就來收購你學校,那你收購走了他的集團是不是勢力就愈來愈龐大;龐大之下他就可以壟斷市場,老師你權益福利就會被磨滅。

有的老師並不喜歡去其他學校,會覺得路途太遠。那集團就會抓漏洞,就會說我有其他學校讓你可去上班,並沒有真正把你裁員啊!這是屬於你個人問題。那老師你的利益就被磨掉了,這也是拿不到資遣費或其他的善待的條款都沒有,也就是等於你就是自動自行放棄。就只能拿到一個非自願離職書而已,就是這樣,所以也是沒有任何保障。

Q:總結來說,您認為教保產業目前最大的困境是什麼? 該如何解決?

哈拿老師:最大困境是教師年齡的落差,因為老師的年齡越來越高,沒有年輕的新血注入進來。這也就是教師的斷層,因為幼教界的工作其實很傷體力還有腦力,年輕的孩子進來根本招架不住現在的幼童,害怕所以就都不願意來做,所以變成幼教現在老師有點中高年齡化了。

你要求老師太多然後法則規定老師也太多,然後變成老師就綁手綁腳的,年輕人看到了就嚇跑了 怎麼可能會進來。

在我們的教保體系裡面應該不是規範老師要怎麼帶孩子,現在已經是反過來政府都是規範老師,變成老師綁手綁腳的沒有辦法做比較深度的一個對幼兒的照顧。

教局:幼稚園後年起須按1:11師生比 聘持幼教證書資格教師增資歷少子化、人力斷層、私有化,都是現今幼教產業的問題(圖:香港01)


 

根據2020年全國教保產業工會做的教保人員勞動調查中指出,幼教老師每天平均工時是9.3小時(不計入午休時間)。其中43.7%的人工時在10小時以上,且超過三成(31.2%)的人員無法在中午休息,大約一半的人需要加班,而這之中又只有一半的人有加班費或補休。

幼教老師們這樣過勞的環境與師生比的問題,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經引發社會討論,但直到近幾年政府才確立了施行方向。在這段時間裡,有多少曾經滿懷熱情的幼教老師,被這血汗的工作環境勸退了?這恰恰導致了幼教師資逐漸流失。而這個問題在資本逐漸介入幼教服務以後更是變本加厲。

薪資方面,準公幼教保相關人員自今年8月起,每人每月基本薪資再調高2000元,未滿3年以下者至少3萬3200元、滿3年至未滿6年者至少3萬6200元、滿6年以上者至少3萬9200元。但國教署的非營利教保員起薪3.8萬元,衛福部的公共化托育人員起薪3.5萬元。同樣是教保員,在薪資待遇上可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公幼與非營利有著教保員薪資基準做保障,但準公共化幼兒園的薪資給付仍按照私幼標準給付。政府合作條件是以第一年、第三年、第六年的薪資要求來合作,所以在調整教保員薪資上就有巨大落差,讓準公共化幼兒園的留任率變得很低。

少子化衝擊顯現以來,開始有私立幼兒園經營不善面臨倒閉的問題。也有轉型成準公共化幼兒園的私幼存在,但更多的是被資本收購成為私有集團的一部分。近些年在臺中就有各房地產集團收購位於市中心的11所學校,其用意其實是覬覦地段佳的老舊建築,未來重建可與政府談更高的容積率。在南部也有資本逐步擴張。在我們的走訪下發現,有部分資本集團旗下的幼兒園,發生週六出勤招生半日不給假或只給付少量津貼、福利金等狀況。

在少子化的壓力與幼教老師人力不足、缺乏新血的情況下,慣於討好資方的政府也開始認識到公共教育建設的重要性。目前政府主要使用前瞻計劃的經費來試圖整合幼教產業,但前瞻計劃一旦結束,或受到其他項目的擠壓,就會導致公共教育的建設失去財政支持。同時,只靠發放補貼也遠遠不夠,政府應當儘速立法保障公共教育,並交由基層群眾組成的獨立機構監督,遏止商品化、市場化、私有化的教育現況。否則幼教工作者的勞動環境惡化與人才流失只會越演越烈。

教育是社會共有的財富和民主權利,受教權本是學生權益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教育工作者也應當為他們的辛勤勞動受到尊重與酬謝。但是在新自由主義的發展下,教育也已經淪為資本賺錢的生意。在資本唯利是圖的操作下,不僅幼教工作者的權益不斷被腐蝕,連帶著下一代的年輕學生們的學習環境也不斷惡化。

為了捍衛一切教育工作者們的權益以及一切學生們的受教權,我們提出以下主張:

  1. 幼教工作者與所有教育工作者團結抗爭,反對教育的商品化
  2. 降低工會組織門檻,讓幼教工作者也可以成立工會保障自己的權益
  3. 提升教育預算與師資,合理分配教育資源
  4. 儘速立法保障公共教育,提供優質免費的學齡前教育
  5. 幼教機關由勞工民主監督,反對私人財團介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