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日本福島核電廠事故發生後,過去數年持續滲入其中的地下水、雨水接觸到爐心碎片,被輻射汙染形成了大量的「核廢水」,同時當局為了冷卻燃料碎片持續向反應爐注入海水。這些受汙染的冷卻水被放在儲存槽中,至今已經累積134萬噸的放射性液體,儲水空間逐漸不足,因此日本政府在2021年便祭出向大海排放的計畫。

今年8/24,在獲得國際原子能總署(IAEA)安全審查背書後,日本排放福島核電廠囤積的核廢水,此舉引發了日本本國民眾以及周遭國家的反彈。菲律賓皆在前後有民間團體與政黨呼籲停止排放,國際的環保團體更在各個國家收集了近189萬份反對連署,在聯合國永續發展峰會前夕,遞交給聯合國總部要求日本與國際組織應對此負責並採取行動。

除此之外,根據12/7 「Yahoo 全年搜尋人氣榜」的搜尋結果,核廢水議題在十個議題中排行第三,僅次於Chat GPT崛起和以色列對巴勒斯坦的軍事侵略;而近期召開的COP 28(第28屆聯合國氣候變遷大會)中,核能也再次成為一個熱門的討論項目,顯見此議題的重要性。

總的來說,核廢水排放爭議引起台灣社會再次對核能議題關注,值此之際,我們希望藉由本文,幫助讀者釐清核廢水對環境的嚴重威脅、能源與資本的千絲萬縷,以及一個根本的問題:在能源需求增長與自然環境的衝突中,核能是不是我們的解決之道?

 

核廢水不如聲稱中的這麼安全

日方聲稱淨化核廢水所採用的「多核種除去設備」(ALPS)足以過濾水中62種放射性物質,只留下氚原子與極微量的碳-14,然而卻有眾多證據指出,ALPS的過濾能力並沒有如此強大。2018年,日本政府就想要將廢水排放到海外,當時公聽會發布的資訊對氚以外的元素通通都顯示不檢出(NOT DETECTED),試圖用「氚水」來刻意淡化其危險性,但有媒體揭露,這些經過濾的核廢水仍有銫137、鍶90和碘131等其他元素,濃度比釋放標準超出數倍至2萬倍之多。在今年南韓政府的報告中也指出,過去10年內ALPS系統就故障過8次,並且在東電的監測報告中會發現,偶爾過濾出的水仍有部分元素超標

獨立媒體焦點事件也指出,日本政府長期用來檢測的標準站不住腳。由於銫-137相較於鍶-90更容易檢測,且通常在環境中銫的輻射活性濃度大於鍶幾十倍,因此常以檢測不到銫來推斷鍶的濃度也一樣小於標準值,但正是因為核災中絕大多數的銫已經揮發到環境中,場內的核廢水鍶的含量反而會大於銫,顛倒整個檢測邏輯。2014年就有研究發現鍶有短暫的超過銫,並且長期而言兩者的比值正不斷下降。同樣的,ALPS的檢測報告中也顯示了在過濾前,場內廢水的鍶放射活性濃度遠高於銫。

巧合的是,在儲存量爆滿之前剛好ALPS的技術通過IAEA背書,究竟其公信力如何?令人懷疑。更不用提,2011年東電為防水槽溢出,便已向太平洋排放30萬噸廢水,其放射線強度為法定最高值的100倍。後續幾年多次的高輻射的洩漏事件污染了福島當地的地下水及土壤,多次的否認後又被踢爆,顯示東電不負責任的作風與欺瞞、說謊的習慣。去年的報導亦指出,台灣的原能會要求到日本獨立採樣、檢驗皆被拒絕,更加坐實了這一疑慮。

還有,即便是濃度在標準以下的核污水,大量排放到生態圈是否會使輻射物質在生物體內積累?ALPS是否能長期穩定的運作30年?仍有眾多疑問。顯然,核廢水不如聲稱中的這麼安全。

 

彌留萬年的燃料,帶著血與不義出生

核能發電過程產生燃料棒等廢物,同時也造成居民安全與環境污染上不可挽回的結果。從燃料棒的存放來看,長達數萬年的半衰期與持續放出的輻射,目前雖有深埋地底或乾式儲存的方式,但規劃過程中不僅往往忽視偏遠地區民眾的民主權利,更是將核廢料的風險加諸在環境與弱勢工人階級的身上,承擔與他們用電不成比例的健康成本。

進一步綜觀核能的整個生產過程,會發現核能的危害不只是核廢水和核廢料。核能所使用的鈾礦在開採時,造成的環境成本遠高於其餘能源,開採時更消耗大量淡水與產生各種廢棄物,最終造成的碳排放不低於火力發電。生產國的尼日及納米比亞也因此污染嚴重,更導致2007年尼日因礦產問題而發生內亂,該國工人階級的貧困情況也未因此改善。無獨有偶,產鈾大國坦尚尼亞政府和跨國企業在巴希(Bahi)進行鈾礦開採,也沒有進行妥善的復原處置,不顧當地居民的反對強行開採,汙染自然環境,使當地的農民受到眼疾、皮膚膿泡等病痛,因為他們的農耕用水源,正位在鈾礦開採的所在地。許多鈾礦工人也在低薪、缺乏完整保護和保障的勞動條件中工作,但大國核工業的利潤之下,誰又會在乎第三世界國家工人這種底層中的底層存在,身上所飽受的傷害呢?

鈾礦的開採,使第三世界國家工人遭受種種汙染的傷害(圖:Policy Forum)

 

核能與資本的千絲萬縷

1970年代在石油危機下進行的十大建設,其中就包含興建核能發電廠,由國民黨主導的重工業轉型,到1990年代至2000年發展的高科技產業,高耗電低電價逐漸成為台灣工業的優勢,同時每年對台電、中油的補助,卻促使能源轉型難以推動。台灣工業資本的發展逐漸對人為壓低的電價「成癮」。但深層的原因,則是美國在台灣的壟斷利益。

在核電興建的過程裡,美國進出口銀行、西屋公司與貝泰公司組成的鐵三角,右手積極地在美國控制下的台灣推銷核電,喊出「核電最便宜」等口號獲得訂單,將資金吸收回國內,挽救利潤走低的困境,左手又透過資金供給來干涉政治決策,兌現美國帝國主義在台的政治與經濟利益[1]資本主義唯利是圖的市場機制中,壟斷資本能夠能拿到訂單,犧牲台灣人的環境與健康,當然是再划算、再便宜不過的買賣了。台灣能源發展的歷史,就是美國與國民黨黨國利益和帝國利益的結合,誕生出台灣現在仍輻射著駭人放射線的畸形能源結構!

 

我們的答案

世界上並不存在完美乾淨、且可以予取予求的能源。要保證人類與自然的和諧,關鍵在於限制人類對自然的影響不能超過大自然本身的自我修復的能力。為了這個目標,我們需要環保的群眾運動。

我們主張,應徹底廢除核能,在2024選戰即將到來之際,國民黨籍的總統候選人侯友宜仍在其政見中企圖讓核一二三延役,甚至是重啟核四;另外在國際層面,正在召開的COP 28亦有20多個國家要求核能提高產能至3倍。說明了統治階級對復興核電仍然有高度的興趣。

我們要明白,核能固然被視為一種低碳能源,但其生產過程與運行代價,卻也是國內外勞工的不可承受之重——特別是對地狹人稠的台灣說更是如此。在沒有解決核能問題的情況下,資產階級選擇往核電靠攏,以此去將綠能建設拋諸於未來、迴避資產階級在綠能建置上的無能。這樣的舉措顯然不利於廣大工人階級的福祉,也絕不會是我們要的答案。

然而,現存的綠能政策與過渡政策在統治階級與帝國主義的持續干預下,仍處處充滿問題,與核電廠的誕生過程相比,只能說有過之而無不及。蔡英文政府號稱的天然氣過渡方案,更加劇台灣本國利益受外國能源企業的把控,同樣成為破壞環境的劊子手(我們之前的文章:窺探第三天然氣接收站的前世今生),而台灣本地的綠色能源,也遭受黑道和私人資本把持,無法為公眾生活真正帶來改善。因此,除了廢除核能,更要明白資本主義的條件下,沒有真正的環境問題解答。

核能和資本主義,都不是我們的解決之道,唯有打破資本主義,建設一個工人民主的社會,建立勞工對能源的監督機制,並且加大對可再生能源的投資和建設,才有可能找到真正的答案。

 


[1] 賣國的核電政策─美國進出口銀行、西屋、貝泰鐵三角吃定台灣,馬非白,發表於1985.04.19《台灣年代》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