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法》公投正式通過!

9月26日,古巴全民公投結束。844萬有權投票的公民中625萬人參與了投票。投票結果如下,66.87%同意、33.13%反對,通過了新的《家庭法》。除了2019年的新憲法公投外,這是1959年古巴革命政權建國以來第一次使用直接民主(全民諮詢)的形式起草並通過一項法律。新的《家庭法》改革了以下內容:

  • 合法化同性戀婚姻
  • 允許同性戀收養子女。無法自然生育的伴侶可以借助代理孕母(「團結孕育」,Gestación solidaria)組成家庭
  • 禁止未成年女性結婚
  • 針對性別暴力的配套政策[1]

需要注意的是,這並不是第一次古巴人民通過用自己的政治權利去爭取性少數群體的社會權利。在2019年2月,古巴社會就曾經在新憲法公投的過程中,針對婚姻的定義進行過爭辯。最後新憲法將婚姻定義為「家庭組織的其中一種形式」,為同性婚姻保留了模糊空間 [2],這才有了後來《家庭法》改革的可能。從結論來說,本次投票結果基本與先前的民調基本一致,但是相較於2019年的憲法公投,《家庭法》公投的投票率較低,「只有」74%的投票率。古巴國家主席Miguel Díaz-Canel承認,很多人民群眾因為不滿經濟與政治形勢而沒有參與投票。投票當日的颶風也造成了一些困難(但是同時別忘了2020年蔡英文連任的投票率也只有74%,台灣人民對選舉的參與度普遍不如古巴)。

在2019年的修憲公投與2022年的《家庭法》公投期間,宗教團體(天主教會、各福音教派)與右翼反對派扮演了反方,反對同性戀婚姻合法化,然而公投的結果卻狠狠打了這些基督教右翼的臉。這與美國基督教右翼通過非民主機構即最高法院推動社會倒退、剝奪女性墮胎權的情況形成鮮明對比。古巴《家庭法》的內容甚至也比自詡民主進步的台灣近年來引以為傲的同婚專法更加完備,包含了收養、代理孕母的配套措施(當然,代理孕母這件事情是否是進步的這件事情存在辯論,在這裡不展開)。

圖片:古巴 LGBTQ

古巴同婚合法化,成為今年國際性別平權運動的一大里程碑(圖:Getty Images)

 

促進同婚合法化的內外因素

這部進步的法律能夠順利推動的背後有著古巴國內與國際上的客觀趨勢。在古巴國內,這部法律與同志權利得到了古巴共產黨的支持。古巴國家主席Miguel Díaz-Canel親自在推特上發起號召。古巴各地的保衛革命委員會、古巴工人中央工會、國家性教育中心、古巴共產主義青年聯盟等與政權關係密切的組織都積極參與動員人民支持新法。這與60年代古巴政權迫害LGBT群體同樣形成了鮮明對比,反映了古巴社會包括古巴共產黨黨內意識形態的轉變。

而在國際範圍上,拉丁美洲已有很多國家先於古巴合法化了同性婚姻。2010年阿根廷、2011年巴西、2015年墨西哥各自合法化了同性婚姻(都比美國早)[3]。同時古巴同婚的勝利也可以看作是2018開始的新一輪粉紅浪潮的一個信號。所謂的粉紅浪潮(Pink Tide)指的是拉丁美洲國家紛紛由左翼或泛左翼政府執政的情況,此情況在2000到2008年經濟危機之間曾經達到高潮。2018年以來經歷右翼政府失敗的執政以後,很多左派或泛左派又奪回政權。

作為社會主義者,我們衷心的肯定古巴工人階級、LGBT群體在《家庭法》立法過程中表現出來的政治活躍與成熟。跟其他拉丁美洲國家比較之下古巴雖然較慢完成同婚合法化,但古巴的特殊之處在於立法的過程採用了直接民主的方式,包括在起草階段採用了「全民諮詢」的方式、還有最後決定採用了公投的方式。47個有政權色彩的團體或民間團體參與了法案的起草與全民諮詢,社會各界總共提交了43萬份提案,修改了初始草案中49.15%的內容。

同時我們也得清醒地認識到,這個勝利背後存在著一定的政權個人關係背景,它不完全是一個工人階級或公民社會自下而上取得的成果。前面提到的國家性教育中心(CENESEX)的負責人Mariela Castro是古巴革命領袖、共產黨前最高領導人,威權領袖斐代爾·卡斯楚(Fidel Castro)的姪女,他的兄弟及繼任者勞爾·卡斯楚(Raúl Castro)的女兒。她充分利用她的身份帶給她的政治特權推動古巴的LGBT權益,包括在2008年推動立法保障跨性別人士接受免費的性別重置手術,還有在2014年古巴人大會議中投下歷史性的反對票要求《勞動法》增設性別平權的條文…等等 [4][5]。 很難想像沒有Mariela Castro,古巴的政治體制是否能夠這麼快速的實現LGBT權利的進步。

Mariela Castro's March: Cuba's LGBT Revolution Explores a Nation's Thorny History With Gay Rights | VogueMariela Castro為古巴同婚運動的一大推手(圖: Courtesy of HBO)

 

從1959革命到現在

1959年成立的古巴政權是在冷戰背景下,古巴進步的政治精英為了反對美國扶植的右翼軍事獨裁者,採用了游擊隊形式建立的、具有左翼民粹主義特色的政權。政權建立的基礎首先是反帝國主義與民族自決,但像很多冷戰背景下因為反對西方帝國主義而投向蘇聯的第三世界政權一樣,它並不是一個社會主義的政權。作為馬克思主義者,我們認為社會主義代表著工人階級在經濟與政治上實現民主統治。而古巴的政治長期是由卡斯楚的個人魅力與軍隊的權威進行的一種威權統治,基層工人試圖建立民主機構的努力都被壓制,共產黨建立的工會是唯一合法的工會,國家官僚自上而下的掌控著經濟。古巴只有憑藉當時的蘇聯援助,才維持著一個基本的福利社會。這些特徵在我們看來並不是一個真正的社會主義制度。今天,古巴早已失去了蘇聯的援助,而美帝國主義一直把它當作眼中釘,進行著經濟制裁。這雖然導致了古巴很大的經濟困難,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強了古巴共產黨的政治權威。本次通過的《家庭法》公投,我們也能從中窺視到古巴共產黨對整體社會的號召力與影響力。然而因經濟與疫情危機而起的2021年古巴抗爭與後續鎮壓清楚地提醒了我們,古巴共產黨對群眾的「民主參與」的忍受依舊十分有限。

總的來說,我們期待左翼在拉丁美洲的發展能夠帶來更多的社會進步。但我們也認識到,就像2008-10年以後的經濟困難導致了同地區的右翼上台與社會退步,現在的進步都是有可能再度遭到威脅的。只有徹底的改造拉丁美洲與全世界由帝國主義與資本主義宰制的格局,我們才能真正的捍衛已有的社會進步,並追求更大的勝利。

 


[1] Cuba’s New Family Code is Approved After Referendum,teleSUR,2022/9/26

[2] 古巴、墨西哥、沖繩公投三樣情,陳韋綸,苦勞網,2019/3/2

[3] Latin America’s road to legalizing same-sex marriage,Reuters,2022/9/27

[4] Cuba to provide free sex-change,BBC,2008/6/7

[5] Raúl Castro’s daughter first lawmaker to vote ‘no’ in Cuban parliament,the Guardian,2014/8/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