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跨性別者吳宇萱向戶政事務所申請性別變更登記遭拒,遂由台灣伴侶權益推動聯盟代理提起訴訟,經法官聲請釋憲,直到最近,大法官們做出不受理決議。由於台灣在戶籍法中有關性別認定事項上沒有法律規定,僅有行政規則規定必須有「二位精神科醫師診斷書」及「摘除性器官手術證明」才能變更登記性別,此舉等同要求跨性別者必須傷害自身身體完整,並且必須受長期的困擾和精神折磨,才能受到法律承認。
在吳宇萱案中可以看到,由於缺乏社會支持,跨性別者面臨國家和社會的暴力對待,而對於自身性別認同的認定,亦沒有辦法得到充足保障。因此,我們將從跨性別者的權益出發,解析當代社會對跨性別族群的壓迫根源,並且從跨性別族群所受到的種種壓迫中,探討跨性別免術換證的可行性,以及該如何實現這個具里程碑意義的重要改革。
父權體制的壓迫根源
在傳統的封建社會中,以家族為生產基本單位,故必然發展出維護這個生產關係的文化與道德,用以控制社會各階層的人們,這也就讓掌握生產勞動的男性,逐漸凌駕於從事家務勞動的女性,使「性別不平等」以及父權主義開始在人類社會中萌芽。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對性的壓抑和控制產生了諸多性別問題,包含性別認同的封閉、性別表現的刻板印象,以至於性暴力,以上無不是父權主義思想對社會的束縛。
隨著社會發展進到資本主義時期,父權體制也隨之與資本主義結合,透過高舉「家庭價值」、「善良傳統」,帶著過往遺留的觀念殘存至今並持續對女性進行壓迫。即使女性得以在今天進入職場,仍會遭受職場的性別歧視,甚至因為女性的生理特徵還有其需養家育兒的責任,讓雇主得以依此為藉口減低女性的薪資[1]。
不只是女性,跨性別者和其他性少數群體也因父權主義而飽受歧視和汙名化。在現代社會「性別平等」的假象包裝下,跨性別者的民主權利仍不及占社會多數的順性別異性戀者,而這又回過頭來讓性少數與跨性別者的權益遭到無視。這些針對跨性別者的權益漠視,包括醫療困境、空間設施使用的不便甚至是生活場域的歧視,以下我們將逐一進行探討。
跨性別者之所承受之重
首先,跨性別者第一道需要過的門檻就是費用高昂且具風險的醫療手段。台灣也有性別重置手術,而權威醫生的私立診所需花費二十五萬至三十萬台幣才能實施手術;而名人小A辣選擇到泰國變性,花了四十五萬,但還是要服用一輩子的女性荷爾蒙。進一步來說,跨性別男性手術報價甚至會更高,處理可能引發的副作用,加上同時密集、長期使用性激素改變身體特徵,將會導致經濟門檻伴隨醫療風險而不斷上升。
其次,性別友善空間的不足讓跨性別者飽受性騷擾及性暴力,無法安心使用廁所、宿舍等必要的設施。長庚大學的教官曾言語性騷擾過跨性別女大生,並在醫生建議入住女宿後仍將其安排在男宿,不友善的環境導致只能早出晚歸,身心遭受巨大折磨;也有在科技公司面試的女子被公司拒絕使用女廁,要求用殘障廁所,遭法院判定性別歧視。伴侶盟問卷調查顯示:「55% 的跨性別者在日常生活中遭遇不敢去上廁所的經驗」。而台灣「不分男女」的公廁數量,在110年度有2.2萬座,僅佔17.9%,其中合格率也值得懷疑。曾有議員質疑過僅僅是親子貼上標籤就當成了性別友善廁所,而這不符合隱密與安全的需求,凸顯了公共設施中也存在嚴重的性別歧視。
還有,跨性別者也在工作場域遭受就業歧視與職場歧視。媒體報導「2016跨性別就業環境調查報告」,有56%的跨性別者曾因性別因素被同事言語或行為騷擾,更有超過三成的跨性別者曾因性別因素被迫離職或解雇,其中被迫自行離職的佔19%、遭到解雇的則有16%。伴侶盟調查也發現,在職場上近42%的跨性別者因為跨性別身份不予錄用,高達七成的人遇到職場性別歧視和霸凌時主管單位沒有處理。
跨性別者常遭受性暴力,而最常遭受到的暴力形式就是霸凌、性暴力、精神暴力、威脅恐嚇,除此之外還有趕出家、找不到工作、拒絕租屋、被出櫃等等。這迫使跨性別者必須隱藏自己的身分。2016年跨性別就業環境調查報告亦指出,有33%的跨性別者必須在職場上面停止自己性別認同的打扮、12%不曾向任何人透漏過自己的性別身分。
以上反映的是跨性別者所遭受到的種種歧視、承受的偏見,以及其所負擔的心理壓力,更是資本主義社會對跨性別者所造成的壓迫。從這些原因上來講,我們就不難明白為什麼跨性別免術換證會存在如此多的困難、刁難和挖苦。
跨性別者所受到的壓迫,包括霸凌、性暴力、精神暴力和威脅恐嚇(圖:Pexels)
支持跨性別免術換證的假兩難
然而,儘管跨性別者的處境困難,有些女性權益的支持者,甚至是參與社會運動的領袖、名人、政治家,卻以維護女性權益為由,反對跨性別者更換身分證的訴求。他們說,男人可以偽裝成女人,而接近女人並遂行暴力,例如在廁所、監獄等場所性騷擾和侵犯女性。這些說法顯然忽略了社會走向平等的重點,從來不是犧牲誰保護誰的權宜之計,而是應該檢討社會制度以至於性別友善空間的設置與配套是不是足夠、是不是合格?以廁所為例,讓廁所無論誰使用都是保障隱私且安全的地方,就可以有效減低安全性的問題。除此之外,現今亦有許多學校設置跨性別者的廁所,使得無論是何種性別的使用者都能更好且更自在的使用這些空間。由此可見,這些對女性與性少數的保護都是需要公共設施與公共服務提升品質,視而不見卻反過來檢討和限制跨性別群體,就是一種偏見。
也有人說,有人會利用女人的身分也享受女性有的額外保障,蠶食掉女性的權益,例如跨性別女性可以去參加女子體育競賽,利用男性身體的優勢,造成競賽不公平。我們認為體育競賽確實應維持公平性,區分選手的競爭組別,但上面的情況這僅僅是因為區別的標準太過老舊而已。2015年時奧委會就放寬規定,用血液中的睪固酮來作為參賽資格的判斷標準,隨著科技進步,也會出現更準確與公平的標準,用量級、骨骼寬度、是否經歷男性青春期也並非不可能成為公平判斷的依據或參考。拘泥於社會變革尚慢的一部分,論證性別平權不該往前,則是一種狹隘的眼光。
面對反對者的論調,我們應當認清其中的偏見與狹隘,應該從「社會性別」而非「生理性別」出發去了解問題。在這個基礎上,我們就會知道這些難題只不過是一種「假兩難」,因為真正重要的,是整體意識形態與文化的進步和建立解放每個人的社會制度。
結論
從以上可見,父權體制性別二分的假定,創造了這些對跨性別者的敵意,而資本主義不僅無法解決這些敵意,還礙於公共資源的緊縮而無法有效地做到理想的性別友善空間設置,更無法消除對於跨性別者的制度性壓迫。這些共謀的壓迫系統使性少數在社會中遭受嚴峻打壓,而正如我們以前發表過的文章一樣,爭取真正的性解放,不僅僅是意識形態的抗爭,也是爭取公共服務保障的抗爭。
爭取跨性別者免手術換證,雖然僅僅是一項法律修改、身分證上的一個欄位修改,但卻能起到建立新觀念與認知、教育社會大眾的功能,減少性別二元的劃分在社會的影響,更會成為性少數權利保障的里程碑。
儘管法律上的修改十分重要,但所有關注性少數/跨性別的先進群眾們不應該只滿足於法律條文對跨性別/性少數族群的權益保障,還要建立常態性的群眾運動,向前挑戰父權思想與資本主義。我們已經在2018年的同婚公投見到保守派是如何攻擊性少數的民主權利,甚至是其後的同婚專法與同婚教育亦曾遭受到反同人士的百般刁難與苛責。這說明,倘若缺乏常態性的群眾運動,任何針對跨性別族群的抗爭成果都有可能形同虛設,甚至是在未來被輕易推翻。
基於上述解釋,我們提出以下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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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法保障跨性別者免術換證,推動跨性別者的民主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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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升更多公共醫療與服務的品質,讓女性與性少數從性暴力與經濟的支配中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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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立更全面的性別平等教育,徹底打破舊思想的桎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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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造性少數/跨性別者的群眾性運動,向前挑戰充滿壓迫的父權資本主義
[1] 更多父權體制對女性進行壓迫的論述,可參考以下這篇文章:《2023國際婦女節──性暴力、性別不平等和我們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