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川普的外交政策核心

經濟民族主義為主導

「經濟民族主義」是川普最旗幟鮮明的外交政策中心思想。他繼續對外宣稱要「讓製造業回流美國」,手段包括增收關稅、懲罰企業外移、削減國內稅負並實施去監管。這套作法的本質在於,把原先對內開徵的稅收轉由外國商品與企業來承擔,以鞏固美國企業在本土市場的優勢或間接促使外國企業赴美投資以規避關稅。簡而言之,由對內徵稅轉向對外收稅,讓世界各國的企業、國家、人民,為美帝國主義的對內維穩與霸權存續買單。

在川普看來,要解決美國基層的就業和生活問題,第一步就是阻擋他國商品與移民;第二步則是利用全球供應鏈對美國市場依賴度高的現實,以「關稅」為要脅,逼迫各國接受美國提出的條件,或將「關稅」作為制裁的利刃。以此,把工作崗位從他國帶到美國之中,並透過阻擋移民,來促使美國本地就業人口工作機會的增加。

這種「對外收稅」的邏輯或許能在短期內吸引民粹支持,但長期下來,卻會引發全球貿易衝突升級,也可能推升美國國內物價。

2025年2月1日,川普政府宣布將於同月4日起,向加拿大、墨西哥徵收25%的關稅,向中國再加徵10%的關稅。隨即,加拿大政府立即採取反擊措施,向總價1065億美國進口商品,陸續加徵25%關稅。墨西哥與中國,也可能在未來採取相應的反擊措施。

如果傳統上與美國緊密且友好的加拿大政府都敢於反抗川普的關稅戰,那麼當川普的關稅制裁伸向歐洲之時,歐洲國家難道就會任川普宰割?

與中國的全面對抗

無論是民主黨或共和黨,在過去幾年的時間以來,都形成了將中國視為頭號敵人的共識。然而,川普的「對華政策」更可能將中美帝國主義衝突再推上新一層次的高度:

– 關稅閃電戰:川普主張要對更多中國商品課以高額關稅。若真的在未來把對中國商品課徵關稅提高到40%或60%,中國經濟將可能會面臨更嚴峻的衝擊。這過程將反覆擺盪,結果難以預料,但可以確定的是,如果中國不向美國做出妥協與示弱,美國對中關稅的制裁只是很高或沒那麼高,很多或沒那麼多的問題。

– 科技封鎖與脫鈎:延續拜登政府的科技出口管制,川普必將進一步推動對中國高科技產業的封鎖與打擊,包含半導體、AI、電動車等領域,阻止中國取得先進技術,也要阻止中國在這一領域於世界市場獲得更大份額。

– 盟友與第三國施壓:川普團隊將強力施壓盟友如歐盟、亞洲國家、甚至中東或全球南方國家,要求它們與美國步調一致,一起「圍堵中國」。並對中國轉口貿易地區(如越南、墨西哥)祭出懲罰性措施。

盟友政策的調整

川普一直認為北約盟國與亞洲盟友必須負擔更多軍費,才能獲得美國軍事保障。如果盟友不願付錢就可能面臨美方撤軍或關稅制裁的威脅。這會在以美帝國主義為首的跨大西洋與跨太平洋同盟體系內引發更多不確定性:

歐洲國家:過去在拜登政府的推動下,歐盟進一步的疏遠中國並親近美國,但若川普對歐盟反覆祭出貿易制裁或要求國防開支增加,就可能引發歐盟成員國的反感,甚至促使某些國家重新考慮與中國的合作。

– 亞洲盟友:日本、韓國、菲律賓與台灣等,都可能被迫承擔更多「保護費」或擴大購買美國軍火;川普也可能施壓這些國家在經濟與外交政策上更多的聽從美國。過度強硬或不穩定的作法都可能導致區域內地緣政治結盟關係更趨緊張與不穩定。

唯我獨尊,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川普常以「唯我獨尊」的姿態進行國際談判,喜歡突顯個人領袖魅力,把國家外交簡化為商業交易或個人友誼、恩怨的延伸。這種因著個人性格與喜好及主觀判斷而擺盪的不可預測性將增加美國與世界其他國家之間的猜疑,讓美國的長期外交穩定性大打折扣。

但這一點個人政治性格與作風的展現,也正是美帝國主義這七十年來不變的本質。在這一點上,川普就是美帝國主義最粗暴且露骨的人格化化身,也基於這一點,他喚起了眾多失落的美國基層人民對於「更好的過去」的緬懷,並訴諸於「讓美國再次偉大」。

美國的經濟民族主義,可能將盟友推向美國的對立面(圖片來源:路透社)

 

二、美帝國主義對外戰略的可能影響

全球貿易秩序的變化

美國在全球資本主義中長期扮演「世界市場」的核心角色,各國商品要進入美國市場,通常需要接受美國的遊戲規則。川普透過加徵關稅、懲罰企業外移的方式,已改寫部分全球資本主義的走向。更多國家與跨國企業將加速轉向區域貿易、加速「中國+1」或「去中國化」等供應鏈布局。另一方面,他在國際貨幣金融秩序上也可能揮舞「美元霸權」大棒,藉制裁或停止國際金融合作的方式要求各國讓步。

對中國的持久性壓力

不只是川普,整個美帝國主義政治菁英與統治階級的共識,皆認定中國是當前最主要的地緣政治與經濟競爭對手,因此把「遏制中國崛起」視為頭號任務。未來四年,他可能持續對中國展開「關稅戰」、「科技戰」與「外交孤立戰」,試圖讓中國在供應鏈、出口市場、金融體系上受到阻礙。

這將進一步促使中國政府加速科技自研、自主供應鏈,以及更積極尋求與俄羅斯、中東、非洲等地區的合作,以分散對美國的依賴。同時,中國內部的結構性危機(房地產債務、通縮風險)也會因美方的高壓戰略而雪上加霜,可能引發更劇烈的國內經濟與政治穩定之挑戰。

美國國內的兩極化加深

當川普對外戰略日趨粗暴與蠻橫之時,美國社會內部也會出現更顯著的意識形態撕裂。支持川普的選民希望他強勢對外,認為這能「保護美國就業、保障美國人的安全和利益」。反對川普的群體則認為,他的保護主義與強勢外交政策恐怕會激起地緣政治矛盾升級、引發通膨甚至軍事衝突。

在國內政策方面,川普或會繼續打壓工會運動、壓縮公共福利,以利於大企業和富豪;並對移民政策加嚴。這些都可能引起更多社會運動與民權組織與工會團體的反彈,也進一步促使美國社會的種族、階級、文化之矛盾激化。

除非,川普未來四年的施政,能在某一程度上如其所願,帶來一個美國全社會跨階級的「經濟榮景」—藉由世界各國企業的投資、關稅,各國政府上繳「保護費」的輸血與落實對美特定商品的進口採購,並且以消滅外國工作職位為代價來創造美國國內更多的就業崗位,以及這一輪人工智能所帶動的生產力質變增長與進步真正能落地與大規模應用。如果真是這樣,那麼美國當前的社會分化與民怨,將可能得到一段時期內顯著的趨緩與降溫。

如同台資撤出中國轉回台灣,帶來某一程度台灣的經濟顯著增長與財富效應。這一輪,川普的美國政府要把財富,從世界搜刮到美國境內。

 

三、作用力與反作用力

戰略的雙刃劍

川普雖然企圖用「對外重分配」來解決美帝國主義當前的雙重難題,但這種手段卻同時是一把雙刃劍:

– 短期振興 vs. 長期損害:對外課徵高關稅,雖可能有助於吸引部分製造業回流,短期內可能刺激就業;但更昂貴的進口商品與國際報復性關稅,又會增加國內企業與消費者成本,長期或導致經濟蕭條或物價上漲。

– 美國優先 vs. 聯盟動搖:在川普的主政下,美國當前不僅高舉反中大旗,更試圖要對傳統的美帝國主義盟友與附庸施加各項關稅。這將可能變相鼓勵遭受美國「關稅」制裁的傳統美帝盟友與附庸,尋求在中美衝突中與中國形成「反關稅」的行動合作,對川普主導的關稅戰做出聯合反擊。川普不分敵我的關稅大棒,將可能把美國自身的盟友與附庸,趕向中國的身旁。

多極世界與單極霸權,AI人工智慧的帝國主義競賽

川普在重新就任後,已加大對AI競賽的投資與政策支持,並將繼續阻止中國獲取關鍵晶片。此舉使全球AI發展,形成「中美兩大陣營」,使科技競賽與帝國主義對抗結合在一起。

多極世界的態勢是否會因川普的強勢單極霸權野心而明顯受阻,還需要觀察;但很明顯的,我們正處於一個單極霸權與多極世界並存的資本主義體系之中。川普的強勢作風與面向全世界的關稅戰,將有利於多極世界的進一步發展,使美國單極霸權的合法性受質疑與損害;但同時,在人工智能領域的競賽中,美國若能持續保持優勢或進一步擴大優勢,都將有助於單極霸權的維持。

美帝國主義要維持其單極霸權,需要的不僅是在人工智能領域的絕對優勢,更需要傳統美帝國主義盟友與附庸的忠誠,而川普的關稅戰正在威脅著這一忠誠。假設,在未來的現實發展中,美帝國主義不僅不能維持人工智能領域的絕對優勢,且還延續著川普強硬的「對外收稅」政策,這將有利於中國帝國主義所追求的「多極世界」之實現。

簡而言之,決定著美帝單極霸權能否延續的是兩方面的因素:自身的綜合國力以及是否能給其傳統盟友與附庸帶來一定程度的「好處」。

可以確定的是,AI領域的競爭,將使資本主義在技術進一步高度發展的基礎上,創造新的壟斷與全球資本主義秩序。勞動人民則可能因為人工智能對於生產力帶來的突破性進展,被迫面臨更緊張的就業壓力[1]

中美任何一方若能贏得人工智能的競賽,誰就將可能贏得未來—舊霸權再創輝煌,或新霸權取而代之。

中美在AI科技領域的競爭,會決定誰擁有霸權地位,面對這一情況,美國採用強硬的科技封鎖和壟斷以阻止中國的追趕(圖片來源:路透社)

 

四、國際馬克思主義者與工人階級的應有立場

不在帝國主義對抗中站邊

美國和中國的衝突並非基於「維護民主自由」或「打造人類命運共同體」,而是美、中兩大資本主義帝國為爭奪全球市場、資源與利益的衝突。國際馬克思主義者必須堅定反對任何形式的帝國主義對抗,拒絕在美國或中國任何一方的旗幟下搖旗吶喊,需要明確的拒絕兩害相權取其輕,但也不能無視了群眾在這過程中的進步性或反動性。反對中共獨裁是進步的,以此擁護「民主」美帝國主義是愚昧的;反對美帝國主義的全球掠奪和支持以色列種族屠殺是進步的,以此支持中國帝國主義的「全球南方團結」的假面具,是愚昧的。馬克思主義者必須把握進步的那一個成分,放大他與深化他,並且批判愚昧的那一部分,設法引導之。工人階級沒有必要為資本寡頭的地緣政治爭霸付出血與淚的代價。

建立國際工人階級政黨

美國的政治體制長期由民主黨與共和黨壟斷,兩黨皆為資本家利益服務。川普的勝選並非工人階級真正的「勝利」,而是利用了底層民怨,將其轉化為排外民粹與反建制的口號。

國際馬克思主義者一貫主張,勞動階級只有在建立自己的獨立政黨、脫離資本家黨派的掌控之下,才能真正推動工人民主、對抗資本專制。對抗帝國主義與資本主義的最終方式,是在政治上建立可承載工人階級獨立的意識形態(也就是社會主義)的新組織,而不是在資本家兩黨制之間選邊站。

也只有大範圍的跨國重建起工人階級政黨及其跨國聯合,工人階級的國際主義才可能成為實質影響力與有血有肉,而非僅是政治倡議與理想。但沒有這樣的倡議與理想,就不會有這樣的政黨誕生,它只能在各種鬥爭的交織中(意識形態鬥爭、政治鬥爭、經濟鬥爭、文化鬥爭等)淬煉出來。

反戰與反本主義的國際運動

帝國主義的競爭從來離不開對外輸出戰爭、軍事擴張或經濟剝削。因此,國際馬克思主義者提倡組織反戰運動,揭發資本寡頭如何利用戰爭與軍工產業牟利。反戰運動若結合工人階級的抗爭,不僅能阻止帝國主義之間的衝突,也能將社會資源從軍火支出轉向人民福祉,如醫療、教育與公共建設。

進一步來說,反戰運動也應是反資本主義運動的一部分。只有當工人階級能真正掌握生產與分配機制,結束少數人對全球財富與權力的壟斷,帝國主義才可能徹底消亡。

川普走得越遠,越能教育世界各地的工人階級認識美國帝國主義與資本主義的本質

川普的「強人外交」與極端民族主義往往會帶來劇烈的衝突與矛盾,也會逼迫更多人正視美國帝國主義的真實面貌:它並非真正為「民主」、「自由」而戰,而是運用國力與霸權來掠奪資源並打壓對手。同樣地,中國或俄羅斯等也秉持自身的帝國主義邏輯。

在這樣的緊張局勢下,越來越多被迫遭受剝削或生活動盪的世界勞動人民,可能將開始質疑資本主義制度的正當性與資本主義兩黨政治的虛偽。馬克思主義者應該把握時機,向群眾闡明根本解放道路與應當共同追求的未來,培養跨國的工人階級國際主義團結力量。

 


[1] 同時,在未來的世界之中,人工智能的發展,將進一步突出突出馬克思所說道的:「生產力與生產關係的矛盾」。在資本主義私有財產制度之下,人工智能所帶來的繁榮與進步,將以創造更大的貧富差距與更多的失業者、破產者、流民街友為代價。它將讓更多的勞動力與工人階級,在經濟產出的占比中更加微不足道且不值錢—像當前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快速發展所接示的,它以讓眾多腦力勞動的技能與天賦、勞動與創作,走向貶值與平價化。這既是人類文明的偉大進步,也是對於這些勞動者與專業人士最無情的輾壓。除非,人工智能發展所帶來的財富增長,將相當程度的被用於重新「投資社會」,以更低的成本實現更優質服務的公共教育、醫療、住房與交通,以及對於人民生活與消費的直接財政支持(例如無條件基本收入),這將不可避免的以向資產階級增稅,或以債務增長支持財政政策擴張為代價。眾多樂觀主義的資產階級菁英或經濟學家說道,資本主義的生產力革命與技術突破,雖然會消滅大量崗位與就業機會,但它將會創造更多的新崗位與需求。然而,與先前人類文明在資本主義所經歷的不同,這一次我們將要面對的不僅是生產工具的改進與進化,而是逐步走向創造了足以取代生產工具使用者的生產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