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去年九合一大選以來,台灣民眾黨作為目前最大的「第三勢力」,其聲浪、支持度與由柯文哲參選總統所帶起的第二輪「柯旋風」,已構成令國民黨、民進黨等傳統建制勢力都不可小覷的政治力量。

在過去我們的文章中,曾提到以下分析:

在長年藍綠兩大親資政黨對抗的局面下,越來越多對藍綠失望的群眾開始希望尋求藍綠之外的新選項……民眾黨是親資民粹主義的大雜燴,其構成體現出它並不是藍綠之外的真正替代方案,同時也說明它無法幫助台灣資產階級恢復穩定的政治權力,相反只會加劇現時的動盪政局。

現在,隨著台灣民眾黨的崛起,我們勢必需要對其提出更嚴謹、更進一步的分析,以此來對民眾黨做出明確之政治定性。

 

缺乏統一綱領的民眾黨

不同於外界所說,民眾黨內並沒有界線清晰、由政治分歧所產生的派系,但卻存在著圍繞著不同政治頭人所形成的政治網絡。舉例來說,像是柯文哲直屬的網絡,還有像是黃珊珊的網絡,或是掌握台北黨部的林國成網絡。

民眾黨在創黨之初就沒有一個明確的綱領,允許雙重黨籍,企圖以此拉攏藍綠之中的二三流人物到其山頭中,其目的是圍繞著柯文哲,試圖以此去取得政治權力的鬆散政治集團。其立場是一種功利主義式的政治方法,只要有票、有資源、有支持度,這個集團就會如尚書大人般往那個方向擺(儘管少數頭人有政治主張,但卻不涵蓋整個黨組織)。

在2021年,就曾被爆出所謂的「白綠橘亂鬥」,意思是民眾黨黨內的前親民黨人意圖綁定2022的地方民意代表候選人,此舉引起原生白系和前民進黨人的不滿。另一個案例是2021年的四大公投案,柯文哲明確表示支持所謂的兩好(反萊豬、護藻礁),而對另外兩個議案(公投綁大選、核四重啟),黨內設定的立場是不支持,可是黨內有超過70%的黨員對公投的意向是顯示全部支持(這個傾向與國民黨對公投的態度相同)。對此,柯文哲雖然表示說「大家意見可以不同」,但卻反映民眾黨作為一個黨,其內部意識形態的對立和不一致。

進一步來說,民眾黨黨內聚集了一些左傾的人士,例如曾擔任過人民火大行動聯盟秘書長、長期參與工運的賴香伶,還有像是曾在大專任教、研究過資本主義和中共歷史的徐文路,都是代表性的例子。但與之相對的,像是有黑道背景與竊占國土背景的苗栗縣長鍾東錦,以及台中黑道顏家的顏寬恒,這些地方黑金卻也與民眾黨有曖昧不明的關聯。對此,民眾黨只是表示「跟不同人接觸,不一定會認同他們的理念」,可卻驗證了民眾黨作為一個黨,其目標是試圖瓜分、動搖國民兩黨的既有板塊,以及拉攏地方山頭作為後盾。

與此同時,上述反映了民眾黨存在著各階級的支持者,這些支持者的政治特徵是不滿現況、不滿藍綠象限,而民眾黨則是這種不滿的「集合體」。然而,當我們剖析民眾黨內部的各階級之政治願望,卻又會發現這些政治願望彼此是相互矛盾甚至是衝突的。從大的政治格局來看,民眾黨的總體意識形態屬於藍綠中間、統獨中間、中美中間、自由主義保守主義中間,這是源自於每個階級支持者相互在黨內「拉扯、對立」的一種「動態平衡」之展現。

從意識形態來說,民眾黨所立足的基礎是一種沒有堅實立場的現實主義,因此只要是能取得權力與資源的各路人士都能在這個黨內插旗;反過來說,民眾黨因為沒有一個統一的意識形態,因此黨組織的彈性和可變性很大。用現實的政治話語來解釋,就是民眾黨相較於國民兩黨更加的不穩定,任何客觀因素的轉變,都有可能造成民眾黨的質變。

柯文哲黨慶致詞。(方炳超攝)台灣民眾黨缺乏統一綱領,內部黨機器也不協調(圖:CNEWS 匯流新聞網)

 

一人獨大的民眾黨

目前來看,民眾黨的聲勢有非常大的比例來自於創黨人柯文哲,柯文哲很明顯地凌駕於整個黨之上;與之相對的,沒有柯文哲,民眾黨就會陷入消亡。相較於2014年柯文哲首次競選台北市長所造成的風潮,現在柯文哲挾著超過30%的民調,表面原因是因為參選總統,但建基在選舉背後的客觀因素,則是因為兩岸局勢緊張化、台灣群眾對戰爭的焦慮,以及長期藍綠政治象限下的政治真空。

 

朝「國民黨本土化」前進的民眾黨

民眾黨的一種「中間派」路線,使它正在往「台灣國民黨」的方向前進。從現在藍白的疊合來看,如果柯文哲成功當選總統(抑或是民眾黨繼續在台灣壯大),它將可能瓦解國民黨,讓國民黨各角頭倒向民眾黨,這是一個裂解國民黨、同時吸納國民黨的過程。換句話說,台灣民眾黨與國民黨的立場疊合,以及民眾黨的發展壯大,將是中國國民黨「在地化」的完成,同時也是中國國民黨的終結。

然而就現在來看,柯文哲要想取得執政地位,勢必需要持續鬆動國民黨的地方派系和樁腳,否則不僅是未來民眾黨的發展無以為繼,就連這次選舉要勝選都會成為問題。但與此同時,因為缺乏統一的綱領,所以如果沒有柯文哲,民眾黨很有可能會四分五裂。

 

金權民粹的民眾黨

但是,上述仍反映了民眾黨作為資產階級政黨所暴露的弱點,也就是其試圖調和階級矛盾的作法必定會失敗,同時在帝國主義衝突的大背景之下,其作為一個沒有堅定意識形態立場的「中間派」,儘管曾吸納部分左傾人士到黨中,但仍然缺乏「左轉」的可能性,更不像支持者所期待的,能成為打破藍綠象限的敲門磚。

我們不該忘記,民眾黨實際上也支持發展本土軍工產業、軍事開支要占GDP 3%以上等軍事化政策,甚至是一直被詬病的性平爭議——例如遭受到諸多女權團體批評的「空姐應援團」事件——也從來都沒有平息過。另外,在政策、執政方面,柯文哲及民眾黨也沒有真正獨立於藍綠之外,像是把低薪問題全然歸咎於台灣產業轉型升級不力,以及教育政策不符產業發展需求,因而造成全台畢業生陷入低薪等論調;抑或者是像上述提到的,柯文哲與地方黑金實則上也是眉來眼去,甚至是存在一定程度的利益交換。

以上足以說明,民眾黨本質上並沒有與傳統建制派的藍綠兩黨有多大區別,其仍然是親資方的投機/民粹政黨。在這個基礎上,柯文哲也就沒有獨立於藍綠之外,更沒有成為藍綠象限外的替代方案。

如果柯文哲無法當選總統,那麼國民黨被裂解以至於消亡的歷史進程將被延後,但我們需要注意的是,即使中國國民黨被柯文哲所打造的「台灣國民黨」所淘汰,地方黑金、貪腐也不會消失。民進黨執政八年已經很清楚,國民黨過去威權時期留下的貪腐是會如何侵蝕其他執政黨。因此,我們不該對民眾黨有任何幻想,即使它能實現一些程度的改革,這種改革注定也是脆弱且無法持續的。

我們的使命仍然沒有改變,也就是在台灣建立一個具有堅實進步綱領的獨立左翼政黨。民眾黨的經驗已經告訴我們,缺乏明確政治綱領會帶來的不是進步,而是投機與民粹,加上黨機器不協調的問題,讓民眾黨實則上仍擺脫不了資產階級政黨的軟弱。

作為左翼,我們仍該將進步的綱領帶到群眾運動中,並優先打造一個由青年所組成的小組,以此去建立一個能吸納廣大勞工支持的、獨立在藍綠白之外的左翼替代方案。